商品簡介
趙慧琳 Chao Hui-Lin
伊祐.噶照 Iyo Kacaw
林介文 Labay Eyong
東冬.侯温 Dondon Hounwn
瓦旦.塢瑪 Watan Wuma
彼勇.依斯瑪哈單 Biung Ismahasan
撒可努.亞榮隆 Sakinu Ahronglong
饒愛琴 Rao Aiqin
達卡鬧.魯魯安 Dakanow Luluan
2003年,藝評人許瀞月來到都蘭,靠著一張紙條上的電話,開啟了探訪在地原住民創作者之旅。這些連結土地意識、部落認同的作品充滿原創力,令她一再往返臺北、花蓮與臺東,甚至曾待在港口部落學習族語,就為了更認識這些創作。
十五年後,任教於臺北市立大學的許瀞月,邀請原住民藝術、文學與音樂界中,具代表性的十位菁英到視覺藝術系演講,並將其中九位的精彩內容精縮收錄於本演講集中。這包括了──
以行為藝術表達社會文化行動的瓦旦.塢瑪;講述東海岸環境公共議題與抗爭事件的饒愛琴;從祖母的衣櫃與織物挖掘出家族故事的林介文;彷彿理解魚群語言、以作品呈現海洋民族觀點的伊佑.噶照;多年來為部落發聲、發表長篇小說《大肚城歸來》的趙慧琳;以《山豬、飛鼠、撒可努》享譽國際、創辦「獵人學校」的撒可努;活躍於國際的當代藝術策展人彼勇.依斯瑪哈單博士;身兼部落巫醫與藝術家的東冬.侯溫;名字意為「大冠鷲」的唱作人達卡鬧⋯⋯
本書不僅匯聚了多樣性思維,也在傳統與創新、變與不變之間,找到節點。期許能以此拓展讀者對當代原住民藝術的視野與想像。
王嵩山|逢甲大學歷史與文物研究所教授
白適銘|國立台灣師範大學美術系教授兼主任
弗耐.瓦旦|泰雅族文化調查研究與紀錄片導演
姜樂靜|中華民國傑出建築師獎得主
黃明川|獨立紀錄片導演
魯碧.司瓦那|阿美族藝術家
賴瑞鎣|國立臺北藝術大學美術史研究所退休教授
共同推薦(按姓名筆劃序排列)
作者簡介
美國愛荷華大學(University of Iowa, USA)藝術哲學博士,研究二十世紀前衛藝術歷史與理論。大學畢業於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創作組。目前為臺北市立大學視覺藝術系所教授,曾任教於國立彰化師範大學美術系,兼任於國立臺北藝術大學藝術史研究所、東吳大學歷史系。多年來參與臺灣原住民當代藝術,近年曾於南太平洋島國,如新喀里多尼亞、東加王國與薩摩亞,以及澳洲等藝術研討會發表論文,並於2000年以來,從事國際藝術雙年展觀察、研究與撰寫。
名人/編輯推薦
編者的話|許瀞月
2003年的夏末,我像年輕學生一樣揹著背包,搭著火車接客運,一路晃到臺東都蘭附近,拿著朋友給我一張紙上的電話號碼,來找朋友的朋友,人稱「豆豆」(當時並不知道她的阿美族名魯碧.司瓦那)。當天我只告訴她,「我是趙老師的朋友,她要我來找你。」豆豆立刻露出喜悅的表情,告訴我,在那些年,當原住民受到地方官的欺凌時,她卻都願意冒著丟工作的危險,想辦法在地方版與全國版的媒體,願意為他們仗義執言。豆豆曾在臺北工作多年,幾年前才離開臺北,回到臺東,也許可以稱為第一代的「返鄉青年」。豆豆帶我去看她當時住的地方,那是在都蘭灣海岸附近一間用椰子樹幹,搭建起來的鐵皮屋,中間只有一張吊床,地板是一片鵝卵石。沒自來水、沒電。她神龍見首不見尾地告訴我,「因為想要體驗祖先過去的生活方式。」果然,她在後來,跟她的藝術家先生達鳳.噶赫地一起蓋了一間「達魯岸」山野工寮,成為創作發想的泉源之地。多年後,我才知道,豆豆的父親一生是在臺東的長光部落擔任牧師,深愛著部落的人。豆豆從小一路叛逆,包括高中時讀花蓮的教會女校,翻牆被修女逮著,等著被記過。在我認識她多年以後,她才邀請我,陪她去父親的墓園看她父親。她父親作為一名牧者的忍耐、毅力與專注,全心奉獻給上帝,令人敬佩。離開墓園,我們彷彿得到一種重生的力量,又開始相視而笑。一路跌跌撞撞,也許一事無成,那又怎樣。
從豆豆的口中陸續聽到,之前在金樽海灘幾個月的部落群體生活,彷彿是一則活靈活現的傳奇故事。雖然紀錄片導演馬躍.比吼也在當時拍攝紀錄,但我總愛聽朋友的故事。就在2002年,她跟一群聚集到臺東的原住民朋友,在金樽海灘的野地生活,整群人充滿野性與爆發力。她興奮地告訴我,當時大家生活在海灘,有人選擇靠岩壁的瀑布旁建樹屋,有人選擇直接在海灘紮營。待了好幾個月的時間,直到颱風來之前。大家在海灘整天唱古調歌謠、傳統舞蹈與創新劇團排戲,甚至有一對戀人(音樂家達卡鬧與荷米)就在沙灘辦一場排灣族傳統古禮的婚禮。在金樽海灘幾個月的時間,平常靠著其他來探望他們的朋友,送些米或菜,偶爾到海裡抓魚、拿海菜與貝類。豆豆很聰明也很弔詭地拋問題出來問我,他們應該稱作「部落意識」,或是「意識部落」?這時我跟她才剛剛認識不到一天。當我還在想,還沒回神過來,她又帶我去看她在金樽公路的公共藝術,但她帶著謙遜的口氣問我,「許老師,我這漂流木能算是藝術嗎?」我想了一下,篤定地說:「當然是啊!很有實驗性,而且也是很精彩的裝置藝術!」豆豆同時也跟我介紹一位年輕有潛力的藝術家安聖惠(峨冷.魯魯安)的作品,我們就在都蘭糖廠二倉外頭討論峨冷當時的一件戶外裝置作品。我們似乎正在一個未知的域外探索,像是俄國導演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電影《潛行者》中的境遇。我們在許多人仍質疑時,就認真與天真地相信。
「你下一次來,我帶你去找我一個朋友,他叫拉黑子。他很精彩喔!」豆豆說。後來,我們真的在一個沁涼如水的夏夜,去找了那位充滿原創力量的藝術家拉黑子.達立夫。永遠記得拉黑子驕傲地侃侃而談建立部落學校理想的表情,與發亮的眼神。過後才知道,他早年對於社會不公義的憤怒,曾經想發動武裝革命(後來我才明白,那是幾世代人的憤怒與理想,包括平地人對原住民的壓榨與歧視、救援雛妓社會運動。甚至,清朝時期的大港口屠殺事件,令人顫慄。)至於那天晚上,他講了許多關於祖靈的事與鬼故事,讓豆豆雙手緊抱、毛骨悚然。凌晨時,豆豆用她那輛車窗總搖不起來、門老是卡住的老吉普車,載我從花蓮回臺東,路程中幾乎碰不到一輛車,有些路段也沒有路燈,有時經過墳墓地,黑暗中她就自己繪聲繪影地害怕起鬼魂。而我半夜回到都蘭糖廠的民宿,門鎖年久失修都無法上鎖。豆豆還安慰我,這裡不會有半個人,治安很好。她還故意說:「我不怕人,只怕鬼。哈!哈!哈!」然後故意匆匆離開。於是,在整座都蘭糖廠的一片漆黑中,空空盪盪,我的腦袋也被她的鬼故事縈繞著,整夜無法闔眼。正如拉丁美洲作家馬奎斯在小說《百年孤寂》中,那些幽靈似乎讓人了解到,沒有鬼故事的民族,就不會產生文學。也許我可以這麼說,因為說故事的人,正創造了一個未知的想像世界,所以給了我們一股探索宇宙與內在的神秘力量。
達鳳來自花蓮縱谷的太巴塱部落,是一位篤定樸實、不同類型的藝術家。早年曾做過日式屏風木雕工作,後來從事木雕創作。有感於部落的神話故事都來自口傳,由於沒有文字,母語漸漸消失,他擔心部落神話會失傳,因此想用木雕的方式,將他聽到的神話流傳下去,努力地保存傳統文化。他的用心,令人感佩。他的藝術動力就像是他懂得部落的口傳神話而有雕刻,「我不是從學校學的,是從部落。」所以不成系統。不論是部落神話或木雕,像邊緣創作,往往不成系統,所以常常中斷,從頭再來。表面上看來,邊緣創作似乎沒有發生作用,但這就像批判現代主義的另類藝術(或稱前衛藝術),有著重要的替代性或補充性,總是在文化藝術發展到碰壁時,扮演即時救援的角色。記得剛剛過世不久的美國分析哲學家與美學家丹托(Arthur Danto)在他的藝術評論中提到,在他年輕讀書的時代,到紐約畫廊或街上,開始看到不同於主流的藝術,這些人中包括安迪.沃爾荷,啟發他後來的美學書寫。因此,對我而言,不論是豆豆、拉黑子或達鳳,雖然他們性格迥異,但都是我的朋友,也為我開啟不同的視野,包括宇宙觀與世界觀。
拉黑子的好友,拉拉.農女(Rara Dongi)老師是我的族語老師。在音樂製作人、港口部落媳婦楊雅苓的幫忙下,拉拉老師了解我想要學習的渴望,所以雖然我已年過半百,她仍願意細心地教我族語。雖然跟隨她學習的時間很短暫,但在李昌啟大哥一家人的接待下,能夠有機會住在花蓮秀姑巒溪出海口附近的港口部落生活與學習,真的很幸運,也很感激。有時傍晚下課以後,出來遛達。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別的部落的豆豆與達鳳會突然出現,後來又有拉黑子陸續出現,他們明明知道以我的年紀,學族語很不容易學,卻都跑出來跟我講族語,或問我學到什麼?他們在聽我生硬的講族語時,故意來搗亂「混淆視聽」地開我玩笑,魯鈍如我,反應不過來。但也就因而加深我對族語的記憶印象。拉拉老師也帶著我去部落文化健康站,跟老人家一起聊天、練習族語。而在這一次在港口學族語中,我為了想要多學習,也請拉拉老師教我練習,用港口部落青年阿努.卡力亭.沙力朋安創作的歌詞來唸。阿努不只是因金曲獎得主而聞名,他的創作詞曲也是許多部落年輕人學習族語的最佳教材。
在這次2018年一系列的演講中,也曾經幾度邀請豆豆與達鳳。但達鳳幾次總跟我說,「我(的藝術)不是學校學的,是在部落。」所以推辭到學校演講,我想我可以了解大半。另外,拉黑子慷慨答應來演講,講題是「臺灣當代藝術的太平洋美學脈絡」。他的演講啟發我們的視野與思考未來人類與地球環境的關係。當然、還有他動人的生命故事。他演講後,我與學生整理稿件,他卻婉拒把演講稿收錄在這本集子。我完全可以理解箇中道理,拉黑子對於分類區分有意見。他與達鳳的觀點常常讓我反思良久─關於反思與抵抗。這包括抵抗殖民與社會文化體制化的問題。我完全同意他們的意見。過去這些年,他們的意見,振聾發聵,總是在我與學生討論解殖民主義思想家薩伊德(Edward Said)的書籍時,讓我沉思良久。我特別要感謝拉黑子與阿努以及拉黑子的工作夥伴,在2018年夏天我去拜訪他們時,他們特別為我唱「海祭」的歌,因為在海祭儀式中,傳統會認為女性會破壞禁忌,恐觸怒海神。他們願意讓我這個當老師的人,有機會聆聽、感受與理解,我再三謝謝他們的包容。這就像我的族語老師教我學講的,中文翻譯成「海很好」,意思是這時風浪平息,適合到海裡去,捕魚、捉蝦、拿海菜。但更重要的是,在這句話裡,海像諸多神靈一樣,海有位格,因此,到海裡,必須懷著敬意。
早在2012年的暑假,拉黑子曾慷慨允諾讓我們選系上一群由李美蓉教授指導、主修複合媒材的大學生,在他的帶領下,跟隨他到臺東的比西里岸,並且在部落生活與部落的Faki(叔叔、伯伯的稱呼),一起進行漂流木創作工作坊。其中一位學生家琪後來告訴我,對她這樣一位在臺北長大的孩子而言,是很特殊與寶貴的經驗。他們白天可以對著比西里岸這麼美的海景,跟隨拉老師與Faki學習,以及認識與處理漂流木,並從事創作。晚上可以跟同學偶爾賴在部落活動中心的空曠高臺不走,吹著海風,在滿天星光中睡去。當然,部落的生活與文化也在不知不覺中,耳濡目染。大學畢業後,她前往澳洲的曠野與城市探尋藝術的新可能。多年以後,她從遠處傳來訊息,仍是感念拉黑子老師的啟發與教導。這次拉黑子為了幫我們演講,天未亮就馬不停蹄地從花蓮大港口開車到市區,然後趕搭火車,再接駁計程車到來。演講完,趕火車回去。再開車兩小時回到家,已是深夜。安聖惠也是在這本書的策劃過程,特別要感謝的對象。在許多次的討論中,她催促與鼓勵我,要想辦法把這些珍貴演講落實,編印成書,也好跟其他人分享。她在新冠肺炎病毒傳染大流行期間,藉著「拓繪」表達個人的恐懼不安,以及全球許多人因而逝去的哀傷。這本書因而以這些「拓繪」作品來貫穿每位藝術家的篇章頁,祈求平安與安慰受難者。
而這本演講集,最初來自於臺北市立大學視覺藝術系邀請原住民文學、藝術與音樂,具有代表性的十位菁英的一系列演講,包括藝術家拉黑子.達立夫、饒愛琴、林介文、伊佑.噶照、瓦旦.塢瑪與東冬.侯溫、撒可努.亞榮隆、趙慧琳、彼勇.依斯瑪哈單與達卡鬧.魯魯安。下面將簡單地介紹其中九位藝術家、作家與策展人,他們都是有故事的人。他們的演講來自他們自己的經歷或身邊親人的生命故事。但還是特別要說,仍有很多精彩的藝術家、文學家或音樂家,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找到機會邀請,希望以後會有更多機會。
九位講者中,泰雅族藝術家瓦旦.塢瑪以他的行為藝術表達社會文化行動的重要性。他在2000年受到日本行為藝術家霜田誠二的教導,並受小劇場劇作家與導演王墨林的理論思想影響,開始行為藝術創作。他從自我探索開始,以母親為泰雅族的背景,以及透過出生的部落目前做為原住民保留地,來理解自己成長的背景。他自2002年發表第一件作品《祖先的臉》,陸續為《蕃薯、芋頭有媽媽的味道》(2004)以及《血的祭憶》(2005),合起來稱之為「泰雅三部曲」。雖然自2006年就不再以泰雅背景的探索為題材,但他在2016年又有作品《返身南島》。另方面,「泰雅三部曲」所發展出來的雛形,也為他後來的延伸性奠定基礎。例如非常迷人的作品《饗宴》是由《蕃薯、芋頭有媽媽的味道》延伸出來的。後來的作品《破鏡重圓》,也是與《血的祭憶》有關。他自從2004年在日本國際行為藝術節開始,就受邀到世界超過三十多個國家的國際行為藝術節演現他的行為藝術作品,雖然他從未以原住民身分參加,但其作品展現的野性、直覺與幽默,一直是令人欣賞的特色。也許,從小在山上部落,在那樣生活充滿不便利的年代與環境,人們對於物質的慾望也變得很有限,卻容易帶來心靈的滿足感。
饒愛琴為我們講述東海岸這幾年發生的環境公共議題與抗爭事件,許多居住在臺東與花蓮的藝術家心疼這塊土地,奮不顧身,抵擋不公不義的議案。饒愛琴其實是嫁到臺東知本卑南族的媳婦。她畢業於輔仁大學應用藝術系,擅長陶藝與裝置藝術。她以藝術介入社會,帶入環境議題。她批判財團蠻橫地在杉原海水浴場一帶的部落傳統領域蓋「美麗灣度假飯店」,所以她與朋友號召藝術家與群眾,群策群力地以藝術行動頑強抵抗,像是某種「烏托邦」或「異托邦」思想。她提議用身體力行,從臺東一路走到臺北總統府廣場陳情。這整個行動的動能性,來自藝術的力量。最近臺東縣政府跟財團的訴訟,似乎已經獲勝而有結果,他們功不可沒。但她仍與朋友們像是優秀藝術家王郁文、林瑞玉或逗小花等人,並沒有懈怠,仍持續關心後續未完的工作。
林介文則開朗地自稱是來自「超級混血兒」家族,來自父親血統中分不清楚的泰雅族或太魯閣族,以及由於日本佔領臺灣的緣故,曾祖父是日本人,母親則是平地人、小學老師。介文不僅在創作上才華洋溢,而且在聽她娓娓道出祖母的「神秘的衣櫃」,那是在安靜午後的偌大空間,安靜無人,翻開祖母衣櫃老傢俱,彷彿一場華麗的精神冒險。跟隨著介文自由的心靈、幽默的口才,聽眾會跟著一直笑、一直笑。但在她講笑話的背後,總隱藏著許多反思與哀愁。我們會不知不覺跟她故事裡的人物,認同起來,認同她的祖母、認同她的族人。當然,同時也對於她的藝術創作,不只是知覺與知識的感應,而且是產生情感感應。在臺灣曾學過金工,赴西班牙碩士深造時,學的是跟建築環境空間有關的創作。她的多樣性思維與豐沛的創意,可以說是最迷人的地方。我剛剛認識她的時候,覺得她的作品有很深的歐洲文化烙印。過了一段時間,我才越來越認識她的泰雅/太魯閣族靈魂。她結婚後,成為兩個孩子的母親。其實她來演講時,正懷老二,挺著大肚子,她笑說,肚子裡的小孩,總是會帶來新工作的好運氣。
伊佑.噶照是來自花蓮港口部落的阿美族藝術家,也是文創工作者。他曾經到都會工作數年,然後回到花蓮豐濱大港口部落。在老師拉黑子的帶領下,重新認識自己的部落、自己的文化,以致於他自然而然地在作品中,呈現海洋民族的觀點。這樣的海洋經驗,重點不是潛水到海裡拿海膽、拿魚類小卷;而是當他潛水到海裡,靠著感覺魚群的動向,彷彿是懂得魚群的語言一樣,去搜尋海難的族人屍體。他與海的關係,令人感動。這些身體經驗,透過他生動地轉化視覺語言,也都成為他源源不絕的創作源頭。他並不是憑藉口才取勝的演講者,而是真摯。因為他談的就是他的生活與生命,所以動人。
趙慧琳博士讀大學時就是臺大哲學系叛逆的學生,到美國讀書,到世界繞了一圈。後來回臺大讀城鄉所博士班,她說這是為了掩護她寫小說的興趣,讓家人無法干涉。她有各種身分,包括曾擔任攝影記者與文字記者、小說家、國立暨南大學兼任助理教授,以及成為包辦所有雜務的環團社會運動者。她的長篇小說《大肚城歸來》(印刻文學出版)便是寫從小把她帶大的南投拍瀑拉族外婆,從她的生命故事得來的靈感。從小在外婆家門口前面那棵大榕樹下嬉戲,長大才知道,原來那棵大樹就是日本人把犯人刑求吊死、掛人頭的地方。可是外婆離開人世那一天,她在遙遠的地方,感應到有事情要發生,卻沒來得及跟外婆說聲再見。也許她多年的田野踏查,以及十年的記者生涯,都是為了寫出這本小說,以及說出對外婆的思念。許多人給了她「俠女」的封號,一方面是她在記者生涯時期,仗義執言、扶貧濟弱。長時間奉獻金錢與時間給烏來泰雅族的小朋友。另方面,她在臺大城鄉所完成博士學位後,反倒是走向群眾,從事環境保護與呼籲氣候變遷將滅絕人類的危機。她的長篇小說《大肚城歸來》最開始,有一首幾百行的長詩,詩文跟拍瀑拉族的儀式祭典有深刻關係,韻味雋永。讀來彷彿一群漂泊的靈魂,隨著祖宗世代的叮嚀在耳際縈繞,熱鬧中夾雜無名的哀傷,他們一起向著前方的未知舞躍,像是內在的靈魂運動。她這次的演講讓人感覺踏查所經歷的真實。
國際知名的文學家撒可努.亞榮隆備受推崇,美國哈佛大學也都收錄他的作品。他的《山豬、飛鼠、撒可努》一書,是陪伴許多年輕朋友長大的著作,也影響許多人對於原住民族思維的看法。他辦的「獵人學校」也吸引許多媽媽與小孩參加,學習如何在森林裡生存,用身體去感受在無燈光照明的黑暗中爬行,建立自我意識的身體感,如同在都市水泥叢林裡,學習如何保護自己。他分享了原住民如何以不同的維度思考,以及他如何透過寫作,表達多元的聲音。
彼勇.依斯瑪哈單博士,目前是活躍的國際策展人(演講當時還是英國艾薩克斯大學博士候選人)。最近這些年在英國倫敦與加拿大多倫多,以及挪威都有他策展的展覽。他也是屏東那瑪夏的布農與泰雅族以及卡那卡那富族血統的青年。本身除了做藝術策展,也做藝術創作,是一位全方位的人才。這次的演講,除了介紹國際策展近況,也說明他策展的經驗以及個人與族群經驗的心路歷程。
太魯閣藝術家東冬.侯溫不只從事藝術創作,也繼承了部落巫醫的身分,負責醫療,包括關於心理醫療或靈魂的看顧。名稱上嚴格說來女性稱之為「巫」,稱男性為「覡」。於是,在創作上往往與他的巫醫身分是分不開的;或是說,他的身體記憶因而有者比一般創作者更豐富的心理層次。早年學習戲劇,並大量閱讀各種宗教心靈書籍,使他在展現藝術的理性與感性,有著巧妙的平衡。他特別針對基督教教會在部落的影響,有所批判;但他在對照基督教的沒落時,也將部落的傳統與現代之間進行縫合。他的藝術展現出濃厚的部落文化與當代的族群處境,細膩的情感表現,受到高度的肯定。
達卡鬧是作詞、作曲家暨歌手。他與荷米(馬淑儀)就是本文所述,在金樽海灘舉行排灣族傳統婚禮的那一對浪漫戀人。2018年獲得臺灣原創流行音樂大獎首獎暨最佳表演獎兩項大獎。達卡鬧的名字特殊,常常是被朋友拿來做開玩笑的題材,也是他自嘲的方式。實際上,達卡鬧在排灣族語是「大冠鷲」的意思,他真的就是飛得高、看得遠的大型兇猛鳥類。他訴說個人感動的生命故事,迥異於我們對於他叛逆歌手或黑色幽默作曲家的印象。他回憶他高中老師鍾鐵民(文學家鍾理和之子)對於當時桀驁不馴的他,產生深遠的影響,讓人印象深刻。他在臺大社會系畢業後,曾擔任過中研院的研究助理,也曾經擔任過國中老師的工作。但是最終他卻是選擇帶著一把吉他,騎著摩托車,奔馳在部落與部落之間,十足像電影《摩托車日記》的主角,道盡部族人們的艱難與希望。
附錄有拙著論文〈當代行為藝術演現「少數」美學與原鄉:瓦旦.塢瑪與阿道.巴辣夫.冉而山藝術中神話、儀式與人類處境〉,也不知道怎麼說,因為總感覺到還在實驗階段,跟自己說,「還沒準備好吧!」慢慢來!雖然當時發表時,受到幾位朋友的鼓勵。發表之後,王墨林、瓦旦.塢瑪以及吳思峰都跟我提到,這篇論文後續,在哪裡可以看到?我只能感謝他們的關心,變成壓力與動力。拙著〈當代行為藝術演現「少數」美學與原鄉〉的想法,轉注與假借哲學家德勒茲探討他喜愛的文學家卡夫卡所寫下的「少數文學」,而我就以美學為發想來寫瓦旦.塢瑪與阿道.巴辣夫.冉而山的一系列的行為藝術作品。「少數」這個詞彙在有些語言中,含有仍在熟成的過程意思。正因為在過程中,生成變化的意義,我大膽地假設,這也是一種反省現代主義終究產生「典範轉移」,而他們的作品正是在「典範轉移」中,起了掙脫線性思考的作用。而此一作用,也是因為瓦旦與阿道以生命的力道,長期合作行為藝術創作的成就,使我覺得想以此表達最深的敬意。
這本以數年時間匯集的演講集,在此要特別感謝臺北市立大學視覺藝術系前系主任蕭惠君教授,因為對於許多人來說,原住民當代藝術是新興的藝術領域,因而不願意嘗試,但她的遠見與完全的信任,甚至想辦法找到經費挹注。在蕭主任的大力支持下,使得這在2018年辦了十場的系列演講,成為可能。其次、要謝謝在我兩門課「當代藝術思潮」、「當代藝術與新興文化研究」中的研究生們,除了處理演講的聯絡與招待事務,錄音與演講稿的聽打以及校訂工作,全部落在他們身上。然後在藝術家們檢視聽打文字,一一確認之後,我才再次確認文字的標點符號正確性。這樣的來來回回,曠日廢時。若是沒有這群優秀研究生的努力,以及功課繁忙之餘的任勞任怨付出,這本書絕不可能完成。之後,詹子嫻同學也來幫忙處理圖片授權書。謝謝現任林子龍主任,以及系上協助行政的連佳民、劉益成老師,給予最大的支持。說不完的感謝。書稿收齊,之後,又碰到新冠肺炎疫情,所有的事都被耽擱。最後,要感謝田園城市文化事業的陳炳槮社長,長期的支持。田園城市編輯江致潔對於本書所做的努力。
這本書來自演講。要完成這本書,需要臺北市立大學視藝系所的經費與其他的支持。需要聯絡演講的研究生,需要有人設計海報,需要錄音的同學,再來需要分工聽打演講錄音。需要得到藝術家、作家與策展人的出版允許。需要有人順稿,有人校訂。因此,有一連串的感謝聽打與整理文字的名單:許翔茹、江雲溱、翁玉琪、陳子融、葉玳寧、劉又敏、盧佩瑜、楊紅珠、黃紫蓉、劉卉、溫騏華、吳佳容、陳浩云、彭翊凡、陳品儒、張博雅、陳羿瑾、武濰中、楊曉琪、陳昱廷、劉芮君、彭錦想、陳靖慧、林佑蓁、張光佑。
目次
編者的話:山之巔,水之崕,行走|許瀞月
用文字創作視覺藝術|趙慧琳 Chao Hui-Lin
海洋系列作品發想與文創設計|伊祐.噶照 Iyo Kacaw
神秘的衣櫃|林介文 Labay Eyong
衷心喜悅|東冬.侯温Dondon Hounwm
行為藝術家「返身南島」|瓦旦.塢瑪Watan Wuma
剝奪:臺灣原住民的履踐表述行為空間的策展實踐|彼勇.依斯瑪哈單 Biung Ismahasan
原來我們是這樣⋯⋯想的|撒可努.亞榮隆 Sakinu Ahronglong
紮營、創造、再還原|饒愛琴 Rao Aiqin
流浪的那魯灣|達卡鬧.魯魯安 Dakanow Luluan
當代行為藝術演現「少數」美學與原鄉:
瓦旦.塢瑪(Watan Wuma)與阿道.巴辣夫.冉而山(Adaw Palaf Langasan)藝術中神話、儀式與人類處境|許瀞月
書摘/試閱
海洋系列作品發想與文創設計|伊祐.噶照 Iyo Kacaw
我創作的養分源自海洋、土地與山林。這幾年的創作很辛苦,於是開始跟著父親學習海洋的智慧,也去山上狩獵。我們花蓮大港口以前的老頭目許金木讓我們走了一趟聖山,他只有說:「怕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因為這條路是阿美族的發源地,也是1877年大港口事件逃亡的地方。老頭目那時帶著一群部落的年輕人上山,我才開始決定留在部落。
在部落創作與山海有關的作品
我們的部落有八大年齡階層(falo kasaselal),每個階級有自己的任務,每四年升一級,四年後就要去承擔另一個階級的責任。我現在是青年會會長,今年會卸任。受到八大年齡階級豐年祭的啟發,我做了一件作品《定》:每一個姓氏、階級、被交付的任務,都曾經歷無數拉扯,但也因為拉扯所以安定、剛毅;拉扯的每一份力量,都讓空間堅定。就像每一根小拇指在豐年祭裡跳躍,只要一隻手不小心放掉,整場的舞步就會亂掉。
2013年,我帶著部落中與我相同年齡階級的人,以及下一個年齡階級的人回到聖山,希望將留在部落的感動傳達給他們。其實回部落是很艱辛的,因為一開始就是陡坡,也沒有太多故事可以告訴他們,但我想讓他們知道,當你來到山頂的時候,會感受到祖先給你的一些訊息,同時也希望傳達,大家都是部落裡很重要的人。
我認為花蓮最美的不只是山和海,更重要的是有很多族群在這裡編織出很多元的色彩,因此在花蓮文創園區辦了一個展覽名「大地的織衣」,以「編織我們的夢」為主題探討花蓮的美,也是我第一次接觸公共藝術創作。此系列源自八八風災給我的訊息,後來做了一些與生命有關的作品,例如《請慢用》。2009年,在東岸雖然無法直接感受到八八風災的威力,可是我們看到海上漂了很多漂流木,有好幾千公斤在水面載浮載沉,連長輩們都沒看過那麼多。我們知道,山上民族的土地受傷了,於是我想透過作品傳達:很多開發一直在山裡發生,每一棵樹木都有蓄水的功能,在土壤裡的樹根就像豐年祭牽著的手一樣,但是當樹根斷了,水留不住,便從溪流急速流下來。因此我使用很多水龍頭與塑膠水管去詮釋這件作品。
《魚群的訊息》呈現與大自然接觸的共鳴
作品《魚群的訊息》源於潛水與抓魚,由於我的父親熱衷於此,每年三到五月飛魚季的時候,部落的老人或青年就會一起去海邊。之前有一對兄弟不幸在外海發生船難,頭目第一時間就在村辦公室廣播,請部落的年輕人一起找,我們第一時間也去了,可是那時候浪太大,我們看到殘骸的時候已經散落在各方,汽油、板子、機器已經沉下去,我們帶著照明設備開始搜尋,找了近兩週都沒有找到。其實人一落海,通常約三、四天就會浮起來,而當大家很低潮時,有一位老人家告訴我們,最後的希望就是順著魚群的方向去找,他會告訴我們一些訊息,當我們下水時,魚會感受到我們,牠們會感受人們有沒有敵意。
魚群和人類一樣會有一個老大,牠帶著一大群四、五十隻,如果刺激到這隻大的,魚群就會跑掉,所以我們都會先和魚群培養感情,要下潛上來三次以上,牠們才會比較親近。那時候,我們帶頭的大哥沒有帶敵意,他只是要去尋找自己的親人,然後那群魚就靠近他,彷彿是要帶他去找,沒幾分鐘後魚群就停下來。大哥心想怎麼突然停了,結果往下看,就出現兩具屍體。我們花了兩個禮拜終於找到,大家很慶幸,因為沒有找到會更難過,那次經驗帶給我很大的感動。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往往已經忘記跟大自然接觸的共鳴是什麼。就像其實魚群其實感受得到我們的心靈,只是我們忘記如何與牠們互動、產生共鳴。
之後還有一次是我們部落裡一位很厲害的大哥,他去石梯坪附近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得是高手才能到那邊撒網。那天風浪很大,他游離岸邊將近一公里,要游回來的時候一直碰到三角浪,由於揹著網子,大哥可能就被網子綑住,卡在礁岩。當時我也有參與水下救援,我們七個人之中,有四位很有經驗的長輩,三位年輕人。我剛到的時候就看到魚群,我知道牠們一定體會到我們想找族人的心,所以帶我們去。但浪真的太大了,加上準備退潮所以泡沫很多,但可以感覺到魚群就是要帶我們去。到附近時,我和長輩們在水中的落差將近兩層樓,但我們找了一個上午都找不到。中午休息時,長輩說:「如果你們畏懼,下午就不要來了。因為浪太大了,你的心靈沒辦法承受這樣巨大的變化,游的時候會變得懼怕海浪的節奏。」我回來的時候,真的膽顫心驚,還一直發抖。年輕人全都在下午撤了,下水的全都是五、六十歲以上的長輩。下午漲潮了,就離上午魚群帶我去的那個地方不到幾公尺。因為太害怕了,如果上午能再堅持順著魚群走一下,上午就可以找到大哥了。這真的是一個很玄的事情,搞不好我們跟他的共鳴就是這樣,這件作品就這樣做出來了。
從樹木、海洋挖掘創作主題
《心靈密碼》這件作品是在屏東文創園區做的,中間鎖頭的部分之所以用椅子呈現,是因為我們住在這裡、坐在這裡。住和坐的意思是一樣的,是住,也是坐。我們一直依靠著大自然生存,每棵樹木讓我們踩得安定、踩得踏實,但我們一直在解開與它們之間的關係,一直在解開我們最寶貴的土地。中間做了一個四方的建材,配上那個鎖頭,希望我們不要輕易解開密碼,好好尊重大自然。
2016年在臺東的「太平洋藝術節」,這件名為《在海邊看書好嗎?》的作品看起來很可愛,其實是在諷刺那些遊客,因為他們就只是來看海,享受完就走了。但海底有很多事情,他們卻只看到表面。我十幾年前都跟著父親一起下水,那時候的海底真的很漂亮,有很多魚蝦。這幾年,只看得到網子覆蓋在礁岩上。因為很多地方都沒有魚了,所以大家都往鄉下抓,我們的魚都被他們用先進的武器抓完,很多珊瑚都白化、斷掉了,變成灰黑色。在這件作品中,我放了幾本書,包含反核、獵殺海洋生物與環境主題的書,希望大家可以更了解海中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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