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謨(電子書)

香港中文大學新亞書院哲學系畢業（一九七四年），香港中文大學哲學項士(一九七六年)，美國南伊利諾州大學哲學博士（一九八一年）。曾任教東海大學哲學系，現為香港中文大學教育學院講師。其主要研究工作為科學哲學、倫理學、康得，休謨、維根斯坦、當代新儒學、教育思想、道德與公民教育，曾譯《休謨》及《西洋哲學史》卷五第二部。其目前最新之興趣為後現代之社會政治文化與哲學之研究。

休謨在西方哲學史上向來佔有一席位，雖不顯赫，但卻也屬於大哲學家的行列之中，然而他所留給哲學的學生以至學者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大體上，稍接觸哲學的也許聽說過休謨對實體、人格同一性與因果的破壞性的分析，因而被稱為懷疑論者或不可知論者；也許知道休謨是古典經驗主義的殿軍，是洛克與巴克萊之驥尾，是古典經驗主義之終結者，正好顯示出經驗主義的理論上的死胡同；也許知道休謨的哲學曾驚醒康德的形上的迷夢，是先批判哲學的哲學家，也是備受批判的一套傳統形上學，而他的哲學並無積極的貢獻。但是，休謨哲學的具體內容並沒有多少學者能明確地表述出來。現代一些學者，尤其是英美的邏輯實證論者和分析哲學家，對休謨很尊奉，也對休謨哲學中的一些論題，如因果問題，實然與應然之區分，著力很深；而且稱前者為「休謨問題」，後者更被稱為「休謨定律」，可說對休謨之讚譽遠在一般大哲學家之上，也遠在洛克與巴克萊之上。但是，在他們的論述中仍然很難獲得休謨哲學的一些具體內容。這些論題，一方面固然顯示出休謨在哲學上的敏銳觀察與對傳統信念之嚴厲挑戰和破壞，這自是有強化休謨之懷疑主義形像的作用；嚴格來說，這些實是現代英美哲學藉休謨的課題，發揮反傳統形上學與規範哲學的取向而已。休謨哲學卻閽闇如故。如果休謨的哲學只有這樣的兩三個論題，則他的洋洋數百頁的三大卷的《人性論》則可說都是廢話。

 

事實上，他的《人性論》對絕大多數的哲學家確是有如廢紙。這部書從出版以來就被攻擊，但對一位哲學家來說，最要命的是一種完全基於誤解的攻擊。也許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康德是從這種誤解式的攻擊所引用的休謨的論述中，而得到關鍵性的警醒，這也可見康德之識見為不可及矣。在一個意義之下，對休謨尊奉的也和誤解的人一樣，都只是片面地引用或閱讀休謨，而且都只止於他的知識論的部份。現代的讀者大抵都看了他的《人類理解研究》，但都不會嘗試去讀《人性論》這部六百多頁的鉅著。因此，這部書的命運恐怕比休謨所自嘲的更悲慘，不但在他生前鮮有讀者，更不說解人了，在他死後的二百多年間，認真閱讀而能有較全面理解的實也不多。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肯普‧史密夫之The philosophy of David Hume一書可說是二百多年來的笫一個解人！自是，休謨哲學中的積極內容才較全面地為學者所發掘。但是，他的論激情和道德情感論部份仍然只被視為有哲學史之意義，只有他的知識論部份才被視為真正有現代意義的哲學論述。

 

為了糾正流行已久的偏面取材和誤解，也因為這是一本全面介紹休謨哲學的小書，本書的內容以《人性論》所論及的課題為主，而輔以休謨的其他的著述。但是，由於本書在構想之初，也仍是沿著流行的取向，即以他的知識論，特別是因果問題之分析為主，以展示休謨在哲學上的成就和對現代哲學的意義。這個初步構想的重心，在進一步寫作閱讀之中，卻不得不一步步調整。然而，前者的影響竟也不能完全去除。因此，本書的內容仍以知識論方面的份量最多。當然，此中實有一點學術上的理由可說的。主要的原因還是由於對休謨哲學在這方面的討論遠多於其他，而且學術水準也極高，沒有理由不收進有關的研究與分析，以供現代讀者的參考。同時，《人性論》第二卷在現代哲學的取向上，也確有不十分符應之處，而較多屬心理情緒問題方面的討論，故書中只濃縮為一節，以顯示休謨哲學的完整面貌而已。但是，本書還是盡量使休謨的道德和社會政治的理論得到充足的篇幅，同時也在結構與行文中表達出休謨哲學的真正核心和整全的面貌，希望有助讀者理解及進入休謨哲學的豐富內涵。由於篇幅所限，對於休謨在宗教、歷史和較全面的經濟政論方面的觀點與貢獻，則不能在這部小書加以論述了。

 

由於牟宗三師之薰陶，在西哲中很早即對康德的哲學感到興趣，和進行較細緻深入的研讀，而嘗試論述成書的首先也是康德的倫理學和他的批判哲學。由康德而引發的哲學家，很自然是對他影響深遠的休謨。但是那只是一種附屬的興趣，主要是讀他的《人類理解研究》，而閱讀的理解也只泛泛。正式研習休謨哲學是到美國南伊大唸博士學位期間，那是在正式提出論文題目之前的最後的一個課程，這時才勉強算是讀了他的《人性論》一遍。但是，由於這個課研習的內容還是以《人性論》第一卷的知識論的部份為主，對於休謨哲學的全部，所能有的理解也並不多。此期間，自覺用力最多的仍是關於因果分析的部份，這部份的了解成為博士論文的基礎，也是本書的笫三、四兩章的內容。其後在臺中東海大學哲學系任教，也斷續多讀了一些休謨的著作，但主要的興趣仍然是康德的哲學。其間曾應出版商之邀，先後譯了艾爾(A. J. Ayer)之《休謨》(Hlume)和F. Copleston之《西洋哲學史第五卷：經驗主義》(A History of Philosophy)第二部份之巴克萊和休謨的哲學。其後應三民書局之邀，寫「世界哲學家叢書」之休謨哲學，時在一九八四年。接受此書約時原擬在兩年內完成，但是，由於八五年暑期後轉回香港中文大學教育學任教，此一寫作計劃不得不中斷。而其後的兩三年間，為了應付新職所需，於休謨的工作只能斷續作些研讀與書寫。由於寫作期拉長，中間又幾經由頭重做，雖然章節目次差不多，但到後來已與原初所構想的內容大為不同了。休謨的哲學實相當繁複，《人性論》可說卷帙浩繁的一部大書，加以其表達也並不常是了暢明白的，他的同時代的人和日後的英美學者都常有詮釋上的爭議和錯解誤解之處，故多讀些又常有些不同的了解或啟發。但是書約已在，且實在拖延過久，總得在某一理解情況下完成此書，作為交代。

 

對於三民書局及兩位主編之邀約與寬容，在此謹致謝意，特別要感謝三民書局兩位前後任聯絡的林瑞祥和黃安州先生，他們的關注及保持聯繫的努力與耐心，是保持這書寫作的一個動力。最後，這部書的工作，實在不只是我個人所獨力完成的，如果沒有內子碧坤前之抄寫手稿，後之安排電腦編印，和在這近八年的寫作中的督促鼓勵，這部小書恐怕還要更長的日子方可望完成。

 

謹以此書獻給碧坤，並以誌南伊大的學習歲月。

 

一九九三年二月十四日凌晨於香港沙田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