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話西遊：講故事給女兒聽很幸福

因為有愛，說給你聽。
小猴子，你知道嗎？

★蔡詩萍最動之以情、待之以溫柔的書寫，獻給所有父母以及幸福的寶貝們
★宇文正（作家）
吳家德（作家、NU PASTA總經理）
林書煒（POP Radio台長、主持人）
洪瀞（作家、教授、雙寶爸）
郝譽翔(作家、國立臺北教育大學語文與創作學系教授)
許悔之（詩人、藝術家、有鹿文化社長）
黃庭鈺（作家、國立新竹女子高級中學教師）
盧建彰（作家）
劉冠吟（未來親子品牌長）
蔡瑞珊(青鳥書店創辦人)
羅智成（詩人）
感動推薦（依姓名筆畫排序）

每個孩子都是孫悟空，我們自己小時候，也曾是。
帶著孩子讀《西遊記》，
讀的，是一個比一個更精采的成長故事。

孫悟空、唐三藏、豬八戒、沙悟淨……《西遊記》的故事，你我都讀過，那些鑽天入地的神話故事，我們什麼時候不再相信了呢？因為有愛，蔡詩萍從《西遊記》原著擷取、適當改編，說給年幼的、如一隻小猴子般的女兒聽。
每一個聽、說故事的夜晚，比手畫腳、擠眉弄眼，都是最溫柔的拉鋸，隨劇情跌宕起伏、悲喜笑泣，那是妖魔鬼怪的表象之下，對人間劇場的種種感動。孩子義無反顧地相信所有的故事，正如同父母義無反顧地疼愛孩子，那當下的所有停格，那心裡仍藏著的被壓抑的孩子氣，都在彼此的心中與記憶中，如夢如畫。

「翻著舊稿，眼眶泛著淚，天啊，我翻著的，不就是女兒已然不再回頭的童年，我那不再回頭的初為老爸的興奮！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然而，有一種愛，還好，有一種愛。記錄在我留下的文字裡，記錄在女兒說她還記得的小腦袋瓜子裡，記錄在我這個雙魚座動輒感傷的記憶裡。」—蔡詩萍

■《西遊記》就是一本成長啟蒙小說：
孩子的天真無邪，終將要在學得一身本事的條件下，逐漸地被改變，被壓抑。我們望著孩子的可愛，卻又憂心他們在長大的起跑線上輸給人家。每個父母，在為孩子命名之際，哪個不充滿矛盾的愛與期待？

■為了兒女，父母都當了那支如意金箍棒，能屈能伸：
我希望你會明白，真實人生是不會擁有如意金箍棒的。但，你的爸媽，何嘗不就是你的如意金箍棒！我們可以為你能屈能伸，為你應付迎向人生初期所遭遇到的諸多問題。

■每個有本領的孩子，都該有一點點「壞壞」的天性：
「以壞制壞」似乎是唯一解答。這裡所謂「壞」，並非邪惡、卑鄙無恥的壞，而是指人生經歷的曲折，因而培養出的「體制外」的思維與能力。

■虛實穿插、真假相連，我愛你才編了那麼多故事：
有真有假，虛實穿插，為了要吸引你，睜大眼睛，望著我，愛你無限大的老爸，我卯足全力，講故事！唯有，愛你這件事，天下無雙，是真的。

■唐三藏「收服」孫悟空，不就是我們一路摸索「教養」孩子的隱喻：
孫悟空並非沒有慧根。他也知道，自己野性十足，需要教化。但，年少輕狂，總是難以克制情緒……像不像，我們自己年少的某些心路歷程？像不像，我們的孩子，在人生的某些階段，外表酷酷，其實內心脆弱，令人火大又讓人心疼的樣子呢？

■西行取經的路上，是打怪降魔難？還是克服心魔難？你說呢：
妖怪威脅不好解決，還是魔由心生不易對付呢？這是千古以來，人所面對的難題。外在的挑戰、內在的陰暗，每個人都有自己迎戰外在時，先要理解的內在虛實……

更多精采西遊記故事以及親子互動，都在《爸話西遊》中！

我們都曾經是孩子，記住這，一生懂得溫柔了

嚴格說來，這本《爸話西遊》，我並沒有把一部《西遊記》完整說完。但不能怪我，只能怪女兒長得太快，快到我不過才閃了幾次神之後，女兒她竟然就變大學生了！大學生的她，當然不可能再聽我講故事了。
事實上，早在國中之後，她就不再聽我講故事了。
我當然必須習慣這種失落感。然而，然而有那麼一次，有那麼一次，大學生的女兒跟我一道簡餐並隨意漫談，聊著聊著，不知怎麼，我提到放在書房一角，捨不得丟掉的一組公仔，裡面有唐三藏、孫悟空、豬八戒，還有一匹馬。
女兒立馬接口：「啊，白龍馬還在喔！」
我說：「我捨不得丟啊，看到它們就想到女兒你小時候呢。」
女兒眼光裡閃爍著一些光芒，她說她記得。她記得那些我細說西遊的很多畫面。正因為她說她記得，我於是在電腦裡，搜出早已經寫了好幾萬字的文稿，一篇一篇地翻閱著。
我必須說，我翻著舊稿，眼眶泛著淚，天啊，我翻著的，不就是女兒已然不再回頭的童年，我那不再回頭的初為老爸的興奮！回不去了，回不去了，然而，有一種愛，還好，有一種愛。記錄在我留下的文字裡，記錄在女兒說她還記得的小腦袋瓜子裡，記錄在我這個雙魚座動輒感傷的記憶裡。
每個爸媽，都應該跟孩子說故事的，即使唸繪本，即使讀文本，都沒關係。爸媽一旦做了這個動作，孩子便仰躺在枕頭上，睜大雙眼，聽你講故事，漸漸地，孩子的眼皮閉上，又睜開，再闔上，又睜開。那是孩子喜歡聽故事卻又實在想入眠之際的掙扎。
他們以後必將記得，那時候爸媽溫柔的聲音，如何在耳畔縈繞；爸媽溫柔的手指，如何在自己臉上，輕輕地拂過。這些溫柔的聲音，溫柔的輕拂，正是那時候孩子得以安心入睡的承諾，「放心睡吧，爸媽都在，爸媽愛你。」
天啊，《西遊記》裡的場景一幕幕跳出來，我跟女兒一夜夜睡前講西遊的畫面，湧上心頭。但那時，女兒才幾歲啊！
每晚總要賴著爸爸講故事，賴著媽咪幫她按摩，那像女兒對我們的撒嬌，何嘗不也像我們對女兒的撒嬌呢！
一夜夜，一日日，不知不覺地，女兒也便長大了、獨立了，徒留下我們腦海裡的記憶，以及一些些微妙的惆悵。
但還好，我在女兒青春期之際，開始試著以「爸話」的角度，試著去重溫、去回顧，昔日我講《西遊記》給女兒聽的細節。於是留下了這幾萬字。然而，一擱又擱了近兩年。女兒從高中生，變成大學生了。
《爸話西遊》的起頭是很偶然的。
在一趟日本北海道的旅遊途中，遊覽車上，一片昏睡。不想睡的女兒，依靠在我懷裡，我沒來由地，對她講起了孫猴子，起初隨便講，她聽得入神，不讓我停下來，我憑著以前讀《西遊記》的記憶，拼湊出一些類似折子戲的精華版，混過那幾天的旅程。
回到台北後，女兒沒放過我，要我繼續講。沒有任何一個父親能抗拒女兒的，只要她有所求。
我回頭找出《西遊記》，快速地讀，快速地找出可以講給女兒聽的段落。每晚，女兒要睡前，我坐在床邊，把自己編輯過的西遊故事，講給女兒聽。
那確實是《西遊記》，卻是屬於「我的西遊記」，屬於一個老爸想要分享給他愛女的西遊故事，屬於「我跟女兒的西遊記」，在她還願意聽我講故事的年歲裡。
小孩子聽故事，記性超強，每晚睡前，我會問女兒，要從哪裡講起呢？她必定會點出前一晚我講過的某一個段落，要我從那裡開始。
而且，小孩有一種能耐，不怕重複，我的「爸話西遊」之所以講不完，也跟女兒喜歡重複聽那些她聽不膩的情節，有很大的關聯。於是花果山裡的美猴王，於是大鬧天宮的孫行者，於是被壓在太行山底的悟空如何等到唐三藏，於是黑水河的翻攪，於是通天河的浩瀚，於是豬八戒的出場，於是沙悟淨胸前的九顆骷髏，於是白龍馬的從何而來，於是如來佛的大手掌，於是海底海龍王的蝦兵蝦將……。
很多段落，我重複多次。女兒聽著、聽著，眼簾半闔的她，常常伸手握住我的手，那份小手抓大手的溫熱，是一個爸爸做牛做馬，誓言陪伴女兒一輩子的牽掛。
做爸爸的，怎能抗拒得了女兒的撒嬌？怎能拒絕她說「爸爸你再講一段，再講一段嘛」的懇求呢？也就那麼幾年。
也就是那麼幾年。
女兒聽我在床頭唸繪本、講故事的時光，很快便過去了。但我從來不會忘記講故事的我，聽故事的女兒，一起度過的那些夜晚。沒有故事陪伴的童年，會有多荒涼啊！沒有故事可講的爸媽，會有多蒼白啊！
多年以後，當女兒不經意地告訴我，她都記得時，我差點眼淚都掉下來。我們付出給孩子的，不求回報，那是爸媽的天職。但孩子總是不經意地，回報我們，在她長大的路上，那是孩子淡淡的感謝。
我決定把這系列說給女兒聽的西遊故事，整理成我的心情，我的爸話西遊，這跟過去我寫的古典系列意在重新詮釋，完全取徑不同。
由於我的對象是我女兒，是愛聽故事的童年的孩子，於是，我講的西遊，有所本卻又有所偏離，目的在吸引我的女兒聽下去。於是這是「爸話」的「西遊」，你不只可以重溫西遊角色與情節，你更可以感受我做爸爸的驕傲與溫暖。
我從來不知道我可以這樣的。
感謝我的妻子，感謝我的女兒，讓我知道「我從來不知道我可以這樣的」人生部分。
《爸話西遊》送給愛聽故事的大家。我們都曾經是孩子，記住這，一生懂得溫柔了。

自序
我們都曾經是孩子，記住這，一生懂得溫柔了

一、
我們的孩子都是孫悟空，
記住這，我就知道怎麼當爸爸了！
二、
美猴王怎知？當他被命名「孫」「悟空」之後，
生命終將展開一連串的不滿與超越！
誰說《西遊記》不是成長小說！
三、
每個老男人心底都有破壞王的靈魂，然而為了兒女，
我們都安安靜靜地，當了那支如意金箍棒，能屈能伸！
四、
孫悟空大戰二郎神，你變我變我們變變變，
每個有本領的孩子，都該有一點點「壞壞」的天性，不是嗎？（上）
五、
孫悟空大戰二郎神，你變我變我們變變變，
每個有本領的孩子，都該有一點點「壞壞」的天性，不是嗎？
太上老君、如來佛，接力對付孫悟空！女兒聽著聽著睡著了（下）
六、
讀了西遊記，才會理解唐三藏還真了不起，領著一支別人拼湊的雜牌軍，
竟然一路打怪，打出一個取經成功的傳奇！
七、
西遊領隊要登場了！為了他，觀世音親自挑了隊員，
並遠赴長安進行面試。他就是唐三藏，民間印象最知名的大和尚！
八、
女兒總是愛問：爸爸是真的嗎，你講的故事？
寶貝，虛實穿插、真假相連，才讓《西遊記》如是燦爛而動聽啊！
我愛你我才編了那麼多故事！
九、
唐三藏真是個美男子，無誤！
但他不接地氣、不善與人周旋，是這樣嗎？還是，
作者要刻意貶抑他，好讓孫悟空可以登場，當真正的男主角？
十、
唐三藏「收服」孫悟空的過程，不就是我們一路摸索「教養」孩子的隱喻嗎？但我該怎麼對你說，你就是我的〈緊箍咒〉啊！
十一、
為何唐三藏的西遊弟子，全是妖仙身分？
當孫悟空一路頂嘴一路碎唸時，為何三藏也會裝傻，置若罔聞？
各位，這其中，都是教養的學問啊！
十二、
小孩子都很喜歡豬八戒，奇怪嗎？
也許，正因為他直接了當地表明「我雖白目但我很享樂至上啊！」
十三、
沙悟淨是個奇怪的角色安排。有他，還好；沒他，也行！
但他任勞任怨地，扛起了隊伍裡「板凳球員」的角色！
十四、
在西行取經的路上，是打怪降魔難？還是克服心魔難？
to be or not to be，你說呢？
十五、
孫悟空必然要與唐三藏起大衝突的！不然，無以看出師徒矛盾，兩代落差，無以顯示悟空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但他看起來比唐僧誠懇多了！（上）
十六、
孫悟空必然要與唐三藏起大衝突的！不然，無以看出師徒矛盾，兩代落差，無以顯示悟空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但為什麼總是委屈孩子？（下）
十七、
原來金角銀角，最厲害的法寶，跟我女兒一樣啊！
只要一點名，我喊有，我就天涯海角無所逃地，被吸過去了！
十八、
哈姆雷特為了報父王被殺被篡位之仇，付出了代價；
但烏雞國太子，卻在孫悟空幫助下，輕鬆報仇，還復活了父王！
一個是深度悲劇，一個則像荒謬劇！
十九、
從此世間沒了紅孩兒，多了善財童子。
但有幾個小朋友知道誰是善財童子啊！
二十、
孫悟空三借芭蕉扇，扯出牛魔王外遇，鐵扇公主失去老公失去兒子守活寡，
而火焰山從此名聞天下！
二十一、
孫悟空一打三，力戰虎力、鹿力、羊力，暗諷了明朝天子寵信道士的荒謬。
但這三妖卻從此名聞後世，聲名大噪！
二十二、
我保證，除了通天河打妖這一段，
這輩子，你不可能再看到菩薩「素顏」「沒穿制服」的畫面了！
二十三、
西遊路上，唐僧確實沒本事降妖打怪，
但他至少證明「抗拒美色也是一種本領」，不容易啊，年輕人！
看西梁女王與蠍子精如何撩撥這位花美男大和尚！
二十四、
假孫悟空一流模仿達人，騙天騙地，騙神騙鬼，他假但他理直氣壯！
只可惜，最後一招死不認錯，他沒學到！

一、我們的孩子都是孫悟空，記住這，我就知道怎麼當爸爸了！

急診室裡，人來人往，氣氛凝重。我們常常陪長輩進出醫院的，很習慣了。
所以，你會看到有人翹著二郎腿，滑手機；有人坐在那，發呆，有人在吃便當，等親人的診斷報告。
這是性命交關的場域。病急的，被推進來。更急的，也許就出不去了。
而隨侍在側的親友，在等待的過程中，卻照樣要「過日子」，要處理日常、要照顧家庭、要應變公務、要注意業績、要陪伴孩子。
這是一個生命來來去去，青春與老邁，尋常與意外，明顯界線的交界地帶。我靜靜坐在那，看著你奶奶，因為打了止暈針，而逐漸氣息平穩地睡著了。
而你爺爺，坐在一旁，打盹。
我突然，突然有好多話想跟你講，我親愛的女兒。小寶貝，我想再讀一次《西遊記》呢！
我望著急診室，生命在病痛與折磨之間掙扎奮進的氛圍，腦海中，竟然跳動著，想讀《西遊記》的念頭。知道嗎？這念頭，之前，我曾經對你說過呢！在送你等校車的時候。
小寶貝，我想再讀一次《西遊記》呢！
那時，我望著女兒的側影說。女兒看看我，沒什麼反應，繼續聽她的韓團Blackpink。
事後想想，與其說，是對她說，不如說，是我對著自己說吧！她已經是青少年了。喜歡酷酷的裝扮，有一雙長腿，特別愛熱褲。腳上穿的球鞋，是我們父女跑到西門町，在一家跑單幫小店找到的潮牌，韓星代言的，台灣沒代理。我送她的禮物，參加一場長笛比賽，得名的獎勵。
我看她在台上，一襲長禮服，長髮披肩，上台前喊緊張，上台後還算落落大方，我突然明白，女兒以她自己的方式，回應了她已經不再是昔日的小女娃了！
我懷著所有父親都一樣的—微妙、曲折、複雜—的心情，望著她。我於是，有了一些念頭，要用什麼方法，來捕捉，或，喚回一些屬於我們父女的、曾經有過的某些記憶呢？
我沒來由地，想到了《西遊記》。
女兒四、 五歲之後，我對她講了好長一段時期的《西遊記》。不是照本宣科地唸，而是取捨片段地編講。很像改編劇本那樣，從原著擷取，再適當編改。
我都是先把《西遊記》讀幾回，然後加以剪裁，用稍稍誇張的口吻，如說書人一般地，在她睡前講上半小時，有時還更久。
而講《西遊記》的源頭，則是在日本一次旅遊中，坐不住的她，被我抱在懷裡。我用誇張的表情，開場那隻猴子如何從石頭裡蹦出！然後在花果山水簾洞，召集猴群，占山為王，據地稱霸，又如何取得如意金箍棒，伸縮自如，長得可以撐起一片天，短得可以塞進耳朵裡。我邊講邊演，唬得女兒眼睛睜得老大，一路安安靜靜。
一路安安靜靜。北國的寒冬，道路在一片雪景中，如夢如畫。
那是一次北海道的旅遊，漫長的移動中，遊覽車裡，大部分人都睡沉了。唯有我跟女兒，貼得很近，我邊說邊輕拍她，想讓她睡著。但，沒有，她始終睜大眼睛，望著我。從那時起，《西遊記》成了往後好幾年，我們父女睡前故事的腳本。
我們大人，包括我自己，長大以後，有多久，不再信那些鑽天入地的神話了呢？也許，不能說不信，我們不是也看《哈利波特》，也看《復仇者聯盟》嗎？也迷《倩女幽魂》之類的電影嗎？
但，我們看，我們卻不信。我們把這些妖魔鬼怪的影像，都當成娛樂來看了。
可是，有時這些娛樂又不僅僅是娛樂。我們跟著劇情跌宕起伏，而笑、而泣、而悲、而喜，那是因為，我們被妖魔鬼怪的表象之下，人間劇場的種種牽連，給感動了。
情侶之情、夫妻之愛、親子之恩、朋友之義，種種人間之牽絆，才是我們活著的人，此生此世，最難割捨的連結啊！
但我女兒呢？在她聽我講「爸話西遊」的年紀，她卻是由衷地相信，這世界必定存在著，那個踩著觔斗雲，騰雲駕霧，神魔來，打；鬼怪來，照打的魔幻世界。
我一定不可能忘記的，她的小手緊緊握住我的大手，每每聽到緊張處，我可以感覺到她顯露緊張的手勁！是啊，就在那黑水河裡，一股焦躁不安，在靜靜湧動。水，緩緩地流，但船上一行人，睜大眼睛、瞪著河水、瞪著水下；看不到的、隱隱的，尾隨的妖怪！
唐三藏知道他此行多舛，黑水不會那般平靜、沙漠不會那樣祥和、山谷不會那般牧歌。但他別無選擇，他的宿命就是要前往西方那遙遠的國度，取回度化人心的千百本經書。
他義無反顧。
像我，一個老爸爸，義無反顧地，在女兒臨睡前，為了她安撫一顆不捨白晝已逝，卻又的確睏倦疲憊的嬌小靈魂，而重讀了我擱置多年的《西遊記》。我義無反顧地，回到我的童年、我的少年。
只因為你，我親愛的女兒啊！
女兒半眯著眼。她快要睡著了。她還不懂什麼叫義無反顧。但她緊張得要我繼續講下去。她老爸我，是真的義無反顧地，為她繼續編撰關於一隻猴子，為他師父排憂解難、一路打怪、降妖服魔，過關打卡的懸疑故事。講著講著，我自己也興奮起來了。
原來，生活也可以因為要跟女兒講故事，而變得焦距更為清晰起來啊！
往後多年，不管你老爸我怎麼老，我都不會忘記，你眯著眼，要睡著了，我放慢音調，輕輕地說：那黑水河靜靜地流，載著唐僧一夥人，噢不，也不全是一夥人，還有豬、還有猴子、還有白龍馬，還有……，你突然張開眼說，還有沙悟淨！然後抓住我的手，小手包大手的概念，喊著：還要再說一段。
我怎能忘掉你臉上洋溢的笑容？那是專屬於女兒的得意！那是專屬於女兒的—知道天塌下來、地陷下去，也會有你老爸為你頂住一切的得意！
我常常是那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你拉鋸，全世界最溫柔的拉鋸，多說一段，我希望你快快睡著，一眠大一寸。再來一段，我多捨不得你就真的睡著，每天我最期盼的睡前故事時段。
我那時便明白，像所有父母親一樣地明白，孩子終會長大的。於是我們貪婪的，想「擁有」想「停格」孩提時代的當下。
我偶爾會想，我們愛講故事給孩子，也是在重溫自己曾經有過的那些，相信飛天、相信入地、相信人的認知之外，必然存在神靈精怪之異想世界的天真歲月吧！不然，幹嘛要有那麼多專給大人們看的科幻、異想、神魔等等小說電影動漫呢？
我陪著你奶奶，在等候檢驗報告。急診室裡，氣氛讓人焦慮，也讓人省悟。
生命何其之脆弱。然而，我們建立起的人際之網絡，又何其之堅毅。
你奶奶、你爺爺，曾經在我夜半發燒，焦急地抱起我，趕到小鎮醫院的急診室，徹夜枯坐。我不也曾，在你發燒肺炎的夜裡，斜靠在病床旁，一夜焦心時醒時眠嗎？
生命終究是在生老病死的交遞裡，一逕往前的。但，我們走過，認真走過留下的痕跡，就會在日後，不知多久以後，竟深深嵌入我們的靈魂，構築成一片堅固的堤防，鞏固了我們抗拒世間悲涼，抵拒時間蒼涼的溫暖動力。
我總會想到你奶奶，在爺爺追打我過後，一邊哭一邊幫我擦拭淤青的模樣！
我總會想到你爺爺，恨鐵不成鋼地，嚴厲盯我的無奈！我總會想到，我攙扶他們，慢慢走過馬路，閒逛公園的畫面！
我應該也是一隻古靈精怪的猴子，自以為可以「齊天」，自以為是「大聖」。他們，你的爺爺奶奶，也多半想用緊箍咒，想學唐僧的耐性，一手胡蘿蔔一手棒子地想教化我！但，我的確曾經是一隻「冥頑不靈」的猴子呢！
女兒，我們都曾經是，真的。
當奶奶疲憊地睡著後，我翻開《西遊記》，一回且一回地，慢慢讀下去了。
話說，那盤古開天，三皇治世，五帝定倫，……海外有一國土，名曰傲來國。國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喚為花果山。
那座山上有塊仙石，每受天真地秀、日月精華，漸漸有了靈通。突然，有一天崩裂，出現一顆石卵。每天風吹日曬雨淋，漸漸、漸漸，啊，漸漸形成一隻石猴模樣。有五官、有四肢，還漸漸會動、會學爬、會學走，會往四方八面試探。
天啊！女兒，我要說的，哪裡只是一隻石猴子呢？我根本是在說你啊！你不是就像那猴子？在你美麗母親的子宮裡孕育、成形；五官具備、四肢漸伸，出了娘胎，就要學步學走，就要迎向世界了！
我一定要跟你好好再說一次《西遊記》。這次，我是說給自己聽。
說給天下跟我一樣，曾經相信自己能飛天、能騰雲，能看到異想世界的父母親們聽。
我們的孩子，都是孫悟空！我們自己小時候，也曾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