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抗的原力:性別藝術與酷異美學的源起(電子書)
商品資訊
商品簡介
抗爭,是所有生命體的必要生存途徑!
一本為非主流、蛻變者、抗爭者、失敗者、孤獨者、身分不明者、無法被歸類者所寫之書。
本書以神話、神學、人類社會學、文學作品、前衛藝術、流行文化、性別理論、酷兒美學為內容與詮釋角度,試圖進行性別藝術與酷異美學雙軸線的本源探討。從書寫性別史敘的動機出發,透過神話、視覺文化與當代藝術的圖像與影像,分別描寫了不同抗爭時空下的社會生存與創生模式。
從神話到神學,性別的認同與差異,這趟有關個人與群體、現實與想像、生活與藝術間的探索之旅,也如同人類社會文化的縮時與縮影,形成影響世代人際觀的文化脈絡與一段自成體系的藝術史。
作者簡介
高千惠
藝術領域教學者、藝術文化書寫者、客座策展人、行旅者。研究領域為現當代藝術史、藝術社會學、文化批評、創作理論與實踐、藝術評論與思潮、東亞現(當)代藝術、水墨發展、視覺文化與物質文化研究。
著作有《爐邊生藝──現代化邊緣的女性藝術故事》、《出界──水墨空間的人間詩學》、《當代藝術生產線──創作實踐與社會介入的案例》、《不沉默的字──藝評書寫與其生產語境》、《詮釋之外──藝評社會與近當代前衛運動》、《第三翅膀──藝術觀念及其不滿》、《風火林泉──當代亞洲藝術專題研究》、《發燒的雙年展──政治∕美學∕機制的代言》、《藝術──以XX之名》、《移動的地平線──文藝烏托邦簡史》、《叛逆的捉影──當代藝術家的新迷思》、《非藝評的書寫》、《日常的誘惑》、《藝種不原始──當代華人藝術跨領域閱讀》、《千里絲一線牽──漢唐織錦的跨域風華》、《在藝術界河上──當代藝術之旅》、《百年世界美術圖象》、《芝加哥公共藝術現代化運動》、《當代文化藝術澀相》等。
序
前言
《抵抗的原力──性別藝術與酷異美學的源起》是一本為非主流、蛻變者、抗爭者、失敗者、孤獨者、身分不明者、無法被歸類者所寫的書。抗爭,是所有生命體的必要生存途徑。透過神話、神學、人類社會學、前衛藝術、流行文化、性別理論、酷兒美學的互文陳述,本書試圖進行性別藝術與酷異美學雙軸線的本源探討。在視覺文化紀事與相關論述文本的論證下,除了進行從創世、創生到創作的能量叩問,也提出知識生產與文化生產中的生命倫理與審美品味之演變。
此書的書寫動機,來自對顯性與隱性性別權力社會的觀察,並因母系創世神話的發現而找到一個母型。以古代近東文獻《埃努瑪.埃利什》(Enuma Elish / Enuma Eliš)為起手式,一是在於此神話來自文字書寫,不是口傳資料;二是其女祖神的抗爭過程提供了被隱藏的抵抗原力。1987 年至1988 年,我曾在芝加哥東方博物館作過圖檔整理的志工,那時對「東方」的藝術概念,還是「遠東」與「東亞」的研究領域。看到這麼多過去西方古代藝術史圖錄中的小神像,不僅原有的東西方文化概念被打破,原有的神人制度關係也被打破了。2004 年,因修習神話學,在強納生.史密斯(Jonathan Z. Smith,1938-2017)教授導讀下,再度讀了英譯的古代近東文獻《埃努瑪.埃利什》,進而打開中東神話、地中海神話與舊約《創世紀》之間的關係認知,產生對比蓋婭(Gaia)更古老的創世女祖──「鐵阿瑪」(Tiamat)的研究興趣。
「埃努瑪.埃利什」在楔形文字中,意思為「天之高兮」或「當在最高之處時」,它至今被認為是巴比倫尼亞人世界觀的文本。從有關創世紀的其他版本再進行想像與現實、歷史與社會等背景的參照,遂逐步追溯出「鐵阿瑪」已被抹逝的遺容、遺跡、遺言。這些文本包括由石板輾轉翻譯出的《埃努瑪.埃利什》、《吉爾伽美什史詩》(The Epic of Gilgamesh)、赫西俄德(Hesiod)的《神譜》(Theogony)、舊約的《創世記》(Genesis)、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Mahābhārata)中的《薄伽梵歌》(Bhagavad Gita)等。在文獻關係上,乃使用了「底本學說」(Documentary Hypothesis)的方法。此理論曾認為《摩西五經》,即《創世記》、《出埃及記》、《利未記》、《民數記》和《申命記》中的內容,是來自不同來源文件的組合,據此用以詮釋神學文獻的形成過程。對於以神話傳說與宗教信仰作為母系社會祖源的推測研究,此方法提供了一種追溯的可能性。
具文字記載的母祖神「鐵阿瑪」被「蓋婭」取代後,母系神學或母源神話學的歷史紀事被封印。因此,此有關性別覺醒的史脈書寫,需要用不同來源文件的組合,以便重探故事背後的社會狀況。另外,從神話到神學,性別的認同與差異均與創世論有關;而有關性別與性向差異,它也是人類社會競存與權力分配的一個啟端。針對傳統世代、現代世代、地域文化差異下的性別社會階級對位關係之探討,此有關個人與群體、現實與想像、生活與藝術間的探索之旅,已經以視覺圖像的方式藏伏於藝術史裡。
在過去,非典的「酷異追擊」與邊緣化的「抗爭性格」一直被父權社會所壓制。透過想像的神話、歷史、文學、藝術、以及流行文化、酷兒美學等來自現實社會的文化衍生,發現「鐵阿瑪」的身影正逐漸強大。當代的女性藝術運動、抗爭文化行動、酷異美學品味,均不斷呈現出「鐵阿瑪」式的原型特質與幽微身影。在當代,「酷異美學」在藝術上雖多被運用在「後人類世」中的「混種形態」,但此藝術與美學領域,不僅是人類社會文化的縮時與縮影,也是一段需要被重新出土與再建構的藝術史。因此,此書並非只在於書寫兩性文化或性別運動的故事,更試圖從這支視覺文化生產中,找到另一條經由抗爭、非典、怪誕、酷異所發展出的創作能量與美學體系。
以相關的創世神話、人類社會學、文學作品、前衛藝術、流行文化、性別理論、酷兒美學為底本,於2006 年至2023 年間,即透過不斷轉換、增修、刪改,從抒情到裝甲,經過各種文體的蛻變與多次的被排拒,長時間進入了一種「失敗的鐵阿瑪」書寫情境。在過程中,發展出的題目有「除罪紀」、「艾草之怒」、「酷異傳奇」等。另一方面,自2002 年至2023 年,即一直有意識地透過各地美術館、雙年展、大小型展覽、圖像檔案,進行相關藝術作品的觀看與收集。部分文章亦曾以不同的介入方式與可以被接受的內容發表,作為切片式的書寫演練。最終,此書以藝術史、性別社會、文化研究、當代藝術為「可見」的「底本」,在文本與視覺的互文參照下,以〈傳說轉譯─從源場神話到異界崛起〉、〈圖像說話─從藝術社會到創作能量〉、〈展演聲言─從國際活動到亞洲解殖〉、〈另類史觀─關於前伊甸園的逆寫〉四部曲為書寫結構。
第一部為〈傳說轉譯──從源場神話到異界崛起〉的書寫。基於神話到神學的源場論,性別的認同與差異可溯及創世論的論述位移,源場神話亦可作為人類社會競存進程與權力分配的一個事端。此有關「力的傳說」之代換,也如同人類社會文化的縮時與縮影,形成影響世代人際觀的文化脈絡與一段自成體系的藝術史。透過「傳說轉譯」書寫中的三個文本場景─「被封印的文本」、「異力的形象轉移」、「封印的陰翳角色」之爬梳,即在於重探「前男性社會」所殘存的奧祕與酷異世界,為當代「性別藝術與酷異美學」的發生與形成,尋找其文化與美學的源頭。
第二部為〈圖像說話──從藝術社會到創作能量〉的書寫。以艾草之名出發,重返歷史至當代的一支非線性歷史主義的創作動能,並挖掘出憤怒下的創造力、壓抑下的創造力、修護下的創造力。這些透過抗爭吶喊、撥雲見日、陰翳祕術所產生的藝術圖像,成為父系社會藝術史的另一支異軌脈絡。
在此座標下,其美學範圍也涵蓋了抗爭、禁忌、賤斥、修護、奧祕、怪誕等當代藝術所介入的美學屬性。以發聲、抗爭與療癒之名,它們形成了女性藝術、酷異藝術、原民藝術的精神共源,也從防守的後衛角色蛻變為另一股前衛的驅力。
第三部為〈展演聲言──從國際活動到亞洲解殖〉的書寫。從近現代女性藝術展演之回顧、女性策展人的崛起、國際大展中之女性藝術家作品表現,此脈絡已然改變與擴張了過去的藝術結界。在非西方主流藝壇上,東亞、南島、南亞、或泛太平洋等區域,在文化政策與民間活動下,於近當代亦藉不斷進行中的串連行動,形構出不同的主體文化版塊。從國際活動到亞洲不同進程的解殖,這些展演聲言與作品顯示出性別理論與社會行動的闡連,並說明從女性主義運動到跨性文化探討,已從個人身體論述,邁向了人類社會與全球經濟生產模式的領域。
第四部為〈另類史觀──關於前伊甸園的逆寫〉。從母系社會、父系社會、跨性社會到無性社會的人間理想想像,「後─人間世」追求的將不再是由管理法則建立的陽性烏托邦,而是應對時間的各種生命選擇。透過「性別社會」與「社會性別」的歷史語境,以及相關神話、文學、藝術作品、文化生產等文本與圖像的實踐,穿越父權社會價值與品味判斷的性別藝術與酷異美學,在當代視覺文化領域已蔚成景觀。此不同生命倫理且具抗爭力的美學,不僅形成一條新的藝術史觀,在文化論述與文化生產上也擁有人類社會進程的刺激力。
荒謬劇作家山謬.貝克特(Samuel Beckett,1906-1989)在其1983 年出版的《Worstward Ho》中有句名言:「再試,再失敗,敗得更好。」抗爭的原力,本具荒謬的精神。它未必能改變輪替的管控方式,但卻能提供多元的生命倫理觀與多樣的審美品味。此書寫努力保持「紀」、「錄」、「列」、「傳」、「引」、「論」等功能之因,即在於感懷走過時間長河的抗爭與修護前行者。他們以創作為轉化能量,前仆後繼地在人類生存與社會前進上,為後人提供種種幻化的、突圍的、可能失敗得更好的創生途徑。
此書從2004 年構思書寫。當時女性主義藝術正逐漸式微,酷兒美學也尚未崛起。繼2005 年策劃過國立故宮博物院、國立臺灣美術館、台南奇美文化基金會共同主辦的「女人香:東西女性形象交流展」之後,更以潛行的走讀方式收集圖文資料,也作了局部顯露發表。21 世紀,各地美術館與國際展覽多開放拍攝,使我在20 年內庫存了近萬張不易整理的現場資料。書,有其自身的誕生機緣。典藏雜誌社的簡秀枝社長,沒有放棄我這個想從「視覺藝術界」出逃的書寫者,終使這書寫有了定格與句號。進行編閱工作的語潔與新宜之投入與回饋,使我在出版前夕,感受到它還是有可能提供一些文本的愉悅。在此一併致謝。
目次
前言
第一部 傳說轉譯──從源場神話到異界崛起
I 源場──被封印的文本
無陰陽的太初
在蓋婭之前
雌雄同體之獸
階級關係的出現
力與異的抗爭
從正典到邪典
II 破風──異力的形象轉移
失敗者的界定
打怪升級的背後
陰化的女力屬性
封印的四個名字
憤怒的殘餘物
III 封蠶──封印的陰翳角色
畫屏金鷓鴣
女性世界的揭示
幽黯的黑森林
紡錘、針線與高塔
黑色繆思的甦醒
逃向第四道空間
第二部 圖像說話──從藝術社會到創作能量
I 吶喊──憤怒的創造力
迷兔的艾草之怒
斧劈下的聲響
雙聲帶的困惑
凝視與觸摸
美麗的踰越測量
從禁忌到賤斥
II 出雲──壓抑的創造力
愛情與歸屬的幻相
女人家的故事
黑月新娘的昇起
家變後的驅魔法
綠野仙蹤的背後
阿拉的女人
III 祕術──修護的創造力
果核與袋子的迷思
分裂與包融的開合
追憶的集織之力
工業女子變身圖鑑
黑化與酷化的擬態
蓋婭的皮膚與氣味
第三部 展演聲言──從國際活動到亞洲解殖
I 血氣──當代國際大展的女力能量
世紀末的女力回溯
歷史錯置的再觀看
她們的當代與日常
陰翳與魔魅的復返
酷異的美麗新世界
II 擬態──東經斜傾的幻化女體
以抽象與具體為能量
出走的身體
社會角色的複製
萌迷文化的虛擬主體
腐女品味的崛起
少女哪叱的反身性
後女性的惡女花魁
III 聯盟──連線的女性宣言
厭女的出征
焦慮的身體論述
性別文化的制衡現象
南方崛起的女性宣言
東亞的連結亞洲
厭女、惡女、萌女的明日
重返母系的共社意識
第四部 另類史觀──關於前伊甸園的逆寫
I 伏藏──從性別論述到酷異美學
匱乏與多餘的源頭
女人是不是天生的?
性別麻煩與操演
異化的陽剛之氣
變色的影視工業
大流行的文化酷誌
II 顯相──在社會階級與唯物現實中
看見與看不見
酷兒馬克思主義
賽伯格化的她者
前酷兒與後身分
牲人與餘民的現代性
III 逆生──從濕地空間到神學時間
重返濕地與低層理論
女性主義傷殘理論
打殘理論的藝術實踐
從異端到酷兒化神學
無性的酷兒織性時間
「後人類世」的前世
參考書目
書摘/試閱
伏藏──從性別論述到酷異美學
匱乏與多餘的源頭
走出二元化的性別社會,當代文化思想生產了性別、性向、陰性氣質與陽剛氣質的再書寫,也透過藝術實踐與大眾影視工廠的傳播,為跨性論述與酷異美學提供了蝶變與再生的過程。
1985 年成立於紐約的游擊隊女孩,是匿名的激進女性團體。為了保持匿名,成員們戴上大猩猩面具。她們認為隱蔽身分是因為議題比個人身分更重要。其第一個行動是對現代美術館1984 年舉辦的「近期畫作與雕塑的國際調查」展覽作出回應。之後,游擊隊女孩擴大目標,開始將種族主義納入抗議範圍。她們利用海報、書籍、布告欄及公眾演出,揭露藝術圈內的歧視與不實,這些內容成為1980 年代重要的性別與種族聲言。由於游擊隊(Guerrilla)與大猩猩(Gorilla)諧音,游擊隊女孩也因此被視為具有「男子氣慨」中的「猩猩氣慨」。
1990 年代,進入是性別運動和論述「蝶變」與「再創生」的年代。從異性藝術、女性藝術、同志藝術、陰性書寫到酷兒藝術,社會裡的性別位置和權力配置,為文化研究領域提供一條論述與行動的抗爭脈絡。在「性別和性」的議題,創作者不僅試圖從身分與認同的身體概念中胎變而出,女性藝術本身也開始出現異化現象。從順從到抗爭、從陰性到陽剛、從典範到酷異、從兩性到跨性,伴隨著視覺文化的展演,性別的迷覺過程也從非典的實踐行動,進入經典的論述形成期。
母型的蝶變與再生
回顧西方「性別與性」議題發展,從「藝術」與「女權」的革命到「酷兒美學」的誕生,其論述先重複了古代神話,有關鐵阿瑪的史詩過程:權力征戰、文本反覆、解體犧牲、形象曲扭、隱藏式供奉,並在其他文化的接力傳說中,回到古希臘詩人赫西俄德《神譜》的典故,有了阿芙蘿黛蒂式的再生故事:弒權、閹割、拋棄、轉生。
父系社會神話取代母系社會神話後,母型的第一次蝶變,即是從「鐵阿瑪」形象過渡到「蓋婭」形象。蓋婭的父權顛覆方法,建立了陰性的戰鬥模式。而當父神的陰莖被拋在海中,愛欲之神從其泡沫誕生後,父神又用他的陰莖餘物顛覆了兩性的功能關係。阿芙蘿黛蒂成為父神自體繁衍的女兒,兼具性慾與情慾的雙重表徵。這段蓋婭的陰謀、烏拉諾斯的殘缺、阿芙蘿黛蒂的歧出,提供了一個被閹割的革命神話文本,也成為性權、繁衍、物慾、毀壞、拋棄、再生等詞的註腳。
母型的第二次蝶變,是鐵阿瑪的形象與行為被邪典化。進入地中海父系神話後,她被解構,其女祖地位亦被蓋婭所取代。長期以來,人們想像的鐵阿瑪形象,便如同大眾文化、電動遊戲中出現的巴比倫龍后─形體酷麗,帶著邪暴的暗黑能量。直至當代,在酷兒理論與其擴延的流行文化美學中,善於組裝的鐵阿瑪以其潛隱之姿,才逐漸又建構出一個文化區塊。
母型意識型態的第三次蝶變,來自現代性別文化論述上的辯證。在論述上,20 世紀前期,以佛洛伊德為主的精神分析,曾導致女性主義進入性別意識領域。在陽具中心論的版圖中,性別論述有了「匱乏」與「多餘」之說。1960 年代末,基進女性主義曾主張找出女性壓迫、匱乏的根源。她們在性別角色、家庭角色、社會角色,還有愛情、生育、色情、身體、強暴等奠基於異性戀的社會領域尋找,以至於「女性」或「女人」的界定,還是來自過去社會授予的概念。
在創作上,德國藝術家尤妮卡.祖恩(Unica Zürn,1916 -1970),在1964 年曾以個人與群體精神分裂症狀,素描了《甘迺迪之謀殺》(La Mort de Kennedy),呈現出女性創作與心理分析的互動關係。在論述上,綜合馬克思主義和心理分析論,社會主義的1970 年代女性論者,更介入了經濟、社會與心理機制的改造主張。隨著基進女性主義發展,有關性╱性別與性慾取向的女同志理論(lesbian theory)逐漸形成。1975 年,美國女性主義文化人類學者、性和性別政治的活動家和理論家蓋兒.魯冰(Gayle Rubin),在《販賣婦女》中首先提出了「性╱性別系統」的概念。1984 年,她再以《思考性:性慾取向政治的基進理論筆記》,切入80 年代初的「性論戰」。該論文被廣泛認為是男女同性戀研究、性研究的奠基文章。
魯冰撰寫系列主題包括了女權主義、施虐、受虐、賣淫、戀童癖、色情和女同性戀文學,以及人類學研究和城市背景下的「性亞文化」發展,將性別議題導向性行為的社會研究。作為同性認同的知識研究者,法國歷史哲學家米歇爾.傅柯(Michel Foucault),以歷史現實材料為根據,並以長達42 年出版期的四卷《性史》(L'Histoire de la sexité),用宏觀的學院色彩,進行了性行為與社會關係的譜系研究。其系譜學(genealogy)的研究方法,透過本體論及知識論的穿梭,將黑暗的《性史》與《瘋顛與文明》等議題,置於西方文明史的大框架中。
此西方為軸線的論述發展,一方面召喚了鐵阿瑪式的幻變與激烈抗爭身影,以及蓋婭式的機智與合謀抗爭模式;另一方面也使反西方中心論的地區面對一個新處境──在不同社會發展歷程中,性別議題是全球化還是地域性?有沒有一些傳說寓言、童話隱喻、文學陳述或現代神話, 可以詮釋這種差異性?愛蓮. 西蘇在1975 年的《梅杜莎的笑聲》(Le Rire de la Méduse)書中,即以譬喻方式提出「飛翔」是婦女的姿勢─她們要用語言飛翔,也讓語言飛翔。
西蘇「陰性書寫」的概念,在於陰性族群想用自己的語言方式說話。此不合「邏各斯中心主義」語言系統的「陰性書寫」,涉及了書寫氣質理論與溝通方式。以下,再透過「梅杜莎的笑聲」、「閣樓上的瘋女人」、「百搭寓言體的進出」之詮釋發展過程,以陳述「非邏各斯中心主義」的「陰性論述書」之進場與出場過程。
梅杜莎的笑聲
梅杜莎的笑聲─是一種從殘缺與不足中長出的威脅力量,沒有語言系統,只有音響。陰性書寫與酷異美學,均誕生於幽冥與黯語的空間。其組合是基因混合與性靈異變,並於主流系統之外,以半神、半殘、半魂與半獸的梅杜莎之笑聲,行走於世。
「陰性書寫」(Écriture féminine)一詞,來自上述法國當代小說家、戲劇家和文學理論家的愛蓮.西蘇之觀點。它擾動了性別研究方法與書寫風格,並在分歧的論見發展中,產生了擴張場域的連結。具有認同困擾的西蘇,出生殖民地時期的阿爾及利亞,父親是一名猶太人。在1970 年代法國,西蘇因對社會體制中特權問題有特別感受,遂透過文學作品,探索家庭內部以及政治和學術領域裡的壓抑狀態。
她大量閱讀了古希臘、羅馬神話和西方文學,於1967 年發表了第一部小說《上帝的名字》(Le Prénom de Dieu)。1968 年獲文學博士學位後,再發表了研究著作《詹姆斯.喬伊斯的流放》,開始視書寫文體為一種看待事物關係的社會態度。在1974 年評論佛洛伊德、愛倫坡、喬伊斯等人的論文集《人名》(Prénoms de Personne)中,西蘇批評男性作家將「女性」與「死亡」作了等同的想像,並用語言將女性限制在一個狹隘的經濟體系裡。
1975 年至1977 年間,她發表一系列以女性寫作為中心的論文和著作,試圖探索女性文本、女性氣質、女性寫作與女性解放等諸多問題。其書目包括《新誕生的青年女子》(1975)、《梅杜莎的笑聲》(1975)、《閹割還是斬首》(1976)、《談談寫作》(1977)等。她提出女人必須通過她們的身體來寫作,藉書寫情慾、自身覺醒、一些微小又巨大的騷動、某些無法攻破的語言,以便摧毀隔閡與戒律,得以擺脫監視與枷鎖。
1970 年代,「陰性書寫」被定義為由女人寫的、關於女人的、為女人寫的作品。其中,露西.伊瑞葛來(Luce Irigaray,1930-)所指的「陰性書寫」概念,多以女性作品為對象,但也認為在男作家的作品中,可以找到「陰性書寫」的特徵,甚至,以男子口吻描寫女性的作品,也可以是研究對象。伊瑞葛來的《另一個女人的內視鏡》,即就佛洛伊德論「女性特質」的講稿,指出佛洛伊德多以生理結構決定心理,推論女性命運的因果。這種方式,是因為佛洛伊德遵從了傳統哲學對「同一」邏輯的預設。她試圖推翻「同一女性特質」之預設,指出傳統父權制度認可下的「女性特質」,是以男性期許下的同一形象為標準。以男性特質為常態模型,會只承認單一男性主體的合法存在性,以致女性被視為殘缺的變體。
閣樓上的瘋女人
每個溫順善良的女人背後,或多或少拖着一個癲狂的影子。──吉爾伯特與古芭
戰後30 年,女權主義理論明顯已集中在女性的創造性、女性和寫作的關係、女性和藝術世界的對話等方面。以女性作家為研究的出版物有伊蓮.肖華特(Elaine Showalter,1941-)的《她們自己的文學──英國女小說家:從勃朗特到萊辛》(A literature of their own:British women novelists from Bronte Lessin,1977)與佩姬.卡穆夫(Peggy Kamuf,1947-)的《女性慾望小說》(Fictions of Feminine Desire: Disclosures of Heloise,1982 )等書。這些內容提供了19 世紀以來的女性作家生活背景。
針對西方女權主義和女性主義文學研究的影響學者,可以桑德拉.吉爾伯特(Sandra M. Gilbert,1936-)、蘇珊.古芭(Susan Gubar,1944-)為例。她們二人曾共同編纂《諾頓女性文學選集》(1985),以及〈沒有男人的大地:20世紀女作家的位置:言語的戰爭〉(1988)、〈性變幻〉(1989)、〈前線來信)(1994)等文章。其間,1972 年《閣樓上的瘋女人:女性作家與19 世紀文學想像》,更是在文學史中打撈出「瘋女人」的類別。她們提出一個令人震驚的發現:每個溫順善良的女人背後,或多或少拖着一個癲狂的影子。
《閣樓上的瘋女人》被譽為20 世紀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經典。它以激進的批評姿態和對19 世紀英美女性文學的新闡釋,對西方文學與文化研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作者重讀了19 世紀女作家如珍.奧斯汀(Jane Austen,1775-1817)、瑪麗.雪萊(Mary Wollstonecraft Shelley,1797-1851)、勃朗特三姐妹(The Brontës,1816-1855)、艾蜜莉.狄金生(Emily Elizabeth Dickinson,1830-1886)等人的著作,將19 世紀的英美女性文學視為一個整體研究對象。
在引例中,作者指出書中人物簡愛(Jane Eyre)和男主想跨越身分地位,宣誓結合時,一個瘋女人出現了,粉碎了女主一切夢想。她瘋狂地毀掉莊園,弄瞎男主角,自己葬身火海,也因此成全了男女主角。作者分析,屋裡總有個天使,閣樓上也總有個瘋女人。在弔詭的「樓上樓下」組合裡,她們成為維多利亞文學中,女性安置於家庭空間中的分工角色。她們或許是二個人,也可能是一個人。這些書寫回到傳記或文學上的陳述與分析,原本屬於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領域,但此書寫本身卻也進入了語法與語言的使用討論。
如同藝術的本質,每個藝術家背後,或多或少也拖着一個癲狂的影子。以此比擬出發,我們可以重新申論,何以「藝術性」這個領域也都或多或少要帶點神經質。它不能太合於正常的秩序與規範,它總是有兩面性,但並不是刻意的裝瘋賣傻。
揭開面紗之後
「陰性書寫」允許陳述者以個人世界與文學手法,嵌入理論的建構中,解構原被視為邏輯、理性的論述語言,因而被納入後結構主義書寫行列,並出現了知識上的「百搭現象」。此類書寫,開始允許可以以歷史學、人類學、詮釋學、圖像學、文學交錯的方式,進行文化史觀的書寫。
西蘇曾與法國解構主義大師雅克.德希達,共同出版《面紗》(Voiles)一書;也寫過《雅克.德希達作為年輕的猶太聖徒的肖像》(Portrait of Jacques Derrida as a Young Jewish Saint)。透過喬伊斯、德希達的書寫研究,西蘇的「陰性書寫」亦具有意識流與後結構主義的色彩,以及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符號學的對話性。德希達在1967 年的《書寫與差異》裡,曾揭櫫一種「沒有文本之外的世界」,認為語言本身就是一種結構。與德希達同世代的米榭.塞荷(Michel Serres),1980 年的《寄食者》則選擇以寓言體的再詮釋與互文方式,揭示出社會生態恆長不變的相互寄食現象。這些後結構主義書寫與陰性書寫的共有基點為:接受出現不同的、跳躍式的、跨時空式的、補遺式的,甚至漫談式的絮語陳述態度。
揭開面紗之後,「陰性書寫」在去中心化,去大論述、女性主義、解構主義等學術氛圍下,於1970 年代中期至1980 年代中期,以「私世界」取代「直線式」歷史認知架構,也對萌芽的「新歷史主義」產生影響。在當代,神話、文學、歷史、美學、視覺、哲學、評論的自行分類與經營下,規範正典的書寫文體,仍然如同「異性戀契約」的存在。然而,視覺藝術界中的「梅杜莎的笑聲」與「閣樓上的瘋女人」,卻出現了由邪典邁向正典的美學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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